七匹狼群

2012年6月4日一大早，我们钻出帐篷，天已微亮，警觉地环望四周，已无狼的踪影。我们拆下帐篷，收拾好行囊，驱车向江源冲刺。旭日刚出地平线，霞光万道，晴空披彩，雪山洒金。感恩老天爷赐予难得的好天气。越野车在没有路的山脚颠簸爬行。看着窗外绵延起伏的雪山沟壑，令人心旷神怡:只有在这人迹罕至的高原，才会有如此洪荒壮美的景象。大家都从车窗伸出“长枪短炮”，拍摄美景。忽然，有人惊叫:“狼！快看那边，一群狼！”就在右侧山坳，一群狼与车队同向而行，离我们这辆车约百米之遥，它们好像对我们的车队视若无睹，自顾慢跑，真有点大大咧咧。它们一共七匹，有说狼群大多七匹一群，不知“七匹狼”服装品牌名是否据此而出。这群狼毛色有黑色、灰色和麻黄色，看来不是一个家族。我们在车上，并不怕狼，狼群也与我们相安无事。西藏公安局的人携带有冲锋枪，有人开玩笑说要打狼，也被领导批评。据唐邦兴教授的经验，一般情况下人不犯狼，狼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在高原，狼是保护动物。它们吃草原老鼠和旱獭。草原的无尾鼠破坏草场。旱獭则可能携带鼠疫病毒，藏区零星发生的鼠疫疫情，多与牧民捕食旱獭有关。高原的现状是:老鼠和旱獭的天敌——狼、黄鼠狼和鹰少了，老鼠和旱獭多了。行车途中，随时能看到肥肥的比兔子大的旱獭坐在草地上，探头探脑，不大怕人。老鼠则更多，一平米的草地鼠洞多达一二十个，成群的老鼠像在开会。这么多老鼠打洞啃咬草根，不仅毁坏草场，而且打洞刨出的松土，大风一来就被刮上天，草原沙漠化和刮到北京乃至南方的沙尘暴，老鼠也是罪魁之一。唐邦兴教授估计，江源地区仅曲麻莱一个县的土地上，老鼠可能多达数百亿只。老鼠繁殖特别快，一对老鼠一年可繁殖两千多只子孙。以这样的速度繁殖，江源的生态不堪设想。老鼠最大的天敌高原鹰，早已被盗猎滥捕难见踪影了。一只活鹰，市价卖到5万元人民币，有人把高原鹰驯成信鸽那样，用它一次可从阿富汗偷运1斤多海洛英到新疆。人作恶到如此地步，能不遭报应！面对鼠患，专家也束手无策。有人想过在高原繁殖蛇类，灭食老鼠。可在海拔四五千米以上的冰天雪地，蛇类哪能生存。若用飞机播撒毒食，又怕伤及牛羊及其他野生动物。生态一旦毁坏，真的无解。即便在江源无人区，即便在称为“狼山”的姜古迪如，狼也很难看见了。望着远去的狼群，我心里有些许依恋:大概人类与狼及其它所有动物，也是繁荣共生的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即将消逝的江源冰川

惜别狼群，车队趁天气晴好，加快赶路。三个小时后，圣山格拉丹东进入我们的视野，恰如藏语“格拉丹东”之意——“高高尖尖的雪山”，屹立在万古冰原，银峰错落，圣洁而神秘。从远处望去，它就像被众多雪峰堆捧起来的银色金字塔。格拉丹东海拔6621米，为唐古拉山脉之主峰，突耸于青藏交界处，系由一大片南北长达50余公里，东西宽约30公里，攒聚约50余条巨龙般之山岳冰川群所组成。主峰西南靠西藏一侧的姜古迪如冰川，就是长江正源沱沱河之发源地。

西藏自治区的领导已选定姜古迪如冰川正面的一座小山，为“长江源”石碑竖立处。车队在山脚停下，大伙从越野车上小心翼翼抬下石碑，往山顶抬。石碑高1.5米，宽1米多，重达数百斤。这里山脚海拔就达5400多米，坐着都喘气困难，西藏的干部抬着几百斤重的石碑，几步一歇，好不容易才抬到海拔约5600米的山上，挖好坑基，将石碑立在山顶，大家依次向石碑敬献哈达。这是一座神山，山顶有玛尼堆。在海拔如此高的生命禁区，能垒起那么大的玛尼堆，祭起经幡，供上牛头，牛角上还挂着那么多哈达，应是常有人来朝拜，可见藏民宗教信念的伟大力量。我们和西藏的朋友围着石碑合影留念，互祝“扎西德勒”。我们庆幸与西藏的朋友有这样患难与共的缘分，如果不是遇上他们，我们根本到不了这里。从这座神山眺望，格拉丹东如玉桃落银盘，似白犀卧晶台，正面山谷中伸出的姜古迪如冰川，又如龙舞银浪，簇拥玉峰。

格拉丹冬周围发育有69条现代冰川，最大的也是最著名的要数姜古迪如冰川，姜古迪如冰川又称姜古迪如雪山，海拔6542米，“姜古迪如”藏语为“狼山”或“人越不过去”的意思。姜古迪如冰川全长21.5公里，呈马蹄形分南北两支下伸到5400和5450米。走进冰川，会看到大大小小千姿百态的冰塔林立，还有冰岩、冰斗、冰凌和神秘冰洞，银雕玉砌，晶莹剔透，美轮美奂，一些冰岩像夹沙饼干，一层冰一层沙，大概是万古冰川的年轮。西藏的干部告诉我们，由于路途艰险，人类足迹罕至，迄今到过这里的人不超过5000人次。30多年中曾多次到江源科考的唐邦兴教授指着冰川前沿一大片砾石地说，以前这些地方都被冰川覆盖，由于水量补给不足和全球气候变暖，雪线上升，冰川融化，他记忆中的许多冰塔、冰凌已经消逝，冰川冰舌每年都在退缩。根据绿色江河环保组织与中科院寒区旱区与工程研究所对姜古迪如冰川长达5年的监测和系列资料搜集，姜古迪如冰川40年最大退缩距离超过1200米；长江源的最大冰川岗加曲巴冰川的最大退缩距离超过4000米。照此速度，几十年后，姜古迪如冰川可能永久消失，美景不再，到那时人们须重新计量长江的长度。

雪地拖车

车陷长江源雪下湿地

长江双源之争

我们的祖先一直在寻找长江的源头。《禹贡》以为“江出于岷”；徐霞客发现了金沙江，以为其是大江之源；清人上溯发现了通天河。中国科学院等机构曾于1956年到1978年多次派出科考队至江源地区考察，根据水文地理等资料，1979年正式确认沱沱河上游的姜古迪如冰川为长江正源发源地。冰川上端海拔5820米，下端冰舌5400米。

从姜古迪如冰川冰舌前端冰岩、冰塔、冰斗、冰洞融水汇成的细流，从冰原上蚀出一条晶莹的小水沟，便是万里长江的正源——沱沱河的源头。它最初宽仅3米，水深仅20厘米，向北流过9公里，在巴冬山下汇集了恰迪如岗冰川的融水，流经一条约15公里长的谷地，以上这24公里称纳钦曲，为沱沱河上源。以下分成两条宽4米和6米的小河，小河两边还有密如蛛网的水流。在这片谷地的出口，河谷突然下切，形成长约5公里深20多米的陡峭峡谷。沱沱河在流出巴冬山之后，经过一片广阔的河漫滩，再穿越一条峡谷，流经葫芦湖附近，急转东去，奔流130多公里后，河床变宽，到青藏公路的沱沱河沿，它已是宽20至60米，水深超过3米的滔滔大河了。沱沱河又称托托河、乌兰木伦河，蒙语意为“红河”。沱沱河到囊极巴陇与当曲、布曲、朵尔曲汇合，以下至直门达河段称通天河。

高原旱獭

高原鹰

当曲为长江南源，水流量大于沱沱河，早有专家认为当曲才是长江正源，理由是，1978年长江水利委员会按“河源唯远”的原则，确定沱沱河为长江正源，是将长江源头位置定在格拉丹东雪山的分水岭上，将姜古迪如冰川的长度12.6公里计入沱沱河的长度，这才使沱沱河比当曲河稍长；坚持冰川本身不能计入河长的专家认为，从姜古迪如冰川冰舌末端有水流之处才开始称“河”，按此原则计算河流长度，沱沱河的源头则应为恰迪如岗冰川末端，由此计量沱沱河长度为348.6公里，当曲的长度为360.3公里，当曲比沱沱河长11.7公里。且当曲的水流量大于沱沱河，沱沱河近年平均年径流量8.26亿立方米。当曲平均年径流量超过11亿立方米。2008年，由青海省政府组织，国家测绘局指导，武汉测绘学院提供学术支持，青海省测绘局又实施了一次三江源科学考察活动，包括11名院士在内的30多名地学专家参与考察，又将当曲定为长江正源。若以当曲为正源，长江长度应为6403公里。但此说并未得到国家有关部门认可。青海之所以积极推进确认当曲为长江正源，可能是因为当曲源头无可争议在青海境内，而沱沱河的源头格拉丹东姜古迪如冰川，实际由西藏安多县玛多（藏语意为河源）乡管辖。仍然坚持沱沱河为长江正源的专家认为，确定大河的正源，不能只看河流长度，主流与支流的关系也很重要。从地图上容易看出，沱沱河由西向东，与长江干流方向顺向，发源地是地势较高的冰川，而当曲的源头是海拔较低的沼泽，由地下水源汇集起来的，且偏向东南，有一个大拐弯，虽然其水流量大，但与长江干流的方向不够顺向。另外，沱沱河的长度与当曲长度相当，源头冰川不计入河流长度也有争议。还有，沱沱河在长度与当曲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其源头姜古迪如冰川与当曲源头区霞舍日阿巴山比，前者到入海口直线距离最远，海拔又高达6000多米，最能体现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的特点。综合考虑，将沱沱河作为长江正源更合适。当然，最终确定到底哪条河为长江正源，还需考证。或许，当有一天姜古迪如冰川消失，上游干涸，沱沱河变短，当曲顺理成章“转正”。

（未完待续）